邵方依舊瞪著張沐，一字一句地道：“好，既然如此，閣下應該不介意我們先派人去徐府求證吧？”

張沐道：“那邵大俠可要囑托你們的人快一點了，裕王的病多拖一分鐘就多一分的兇險。”

丁茂道：“我親自去求證。”

說完，他人已經向裕王府外奔去，裕王府距離徐階的次輔府邸並不算太遠，以丁茂的身手來回倒也不需要太久。

張沐能理解這些人的謹慎，裕王終究是萬金之軀，如果他是因得了怪病而薨，自然怪罪不了他們，可他們如果引薦什麽神醫，結果在醫治的過程中裕王薨逝，那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難逃一死的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誰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。更何況在許多人看來，他的身份有些來路不明，若是來行刺裕王的，那更是大事。

在丁茂去徐府求證的時候，身為裕王老師的高拱聽到稟告，也命人將張沐帶到自己跟前。

這位未來皇帝的老師有著一張面相極佳的圓臉，但並不肥胖，相反身材高大威武，帶著不怒而威的上位者氣息，只是他此時臉上的憂慮與疲倦之色只會比徐階多，不會比徐階少。

高拱看著張沐，道：“你說你會醫治裕王的怪病？”

張沐道：“張某不敢作保，還需親眼查看一下裕王的病情才好判斷。”

高拱瞇著眼睛，沈默了片刻，忽然對手下道：“丁大人回來了沒有？”

侍衛道：“還沒。”

其實丁茂才剛離開不久，而且如果回來，也會第一時間前來覆命，根本不用可以詢問，只是高拱也是著急，裕王的病惡化的速度太快了，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。

在焦急地等待中，高拱只感覺時間實在太漫長，太熬人，甚至有幾次高拱甚至想直接讓張沐去試一試，哪怕還沒弄清張沐的來歷。

但丁茂終究還是來了，聽得他的確認，高拱立刻命人帶張沐前往裕王的寢殿。

裕王寢殿原本也是富麗堂皇，頗具威嚴之氣的。但還未走進去，張沐便已經問到了一股惡臭之味，單憑這味道，張沐已經有幾分確定的確是毒蠱之術了，這樣也好，不是毒蠱之術他反而不會醫治。

待來到裕王床前，此時的裕王不止半個身子都已經烏黑，在黑的最深的地方還有一顆顆葡萄大小的膿包，膿包處流著膿水，惡臭正是從那裏發出。裕王本人更是早已陷入半昏迷狀態，唯有雙手止不住地想要試圖去抓那些膿包。好在一直在床前隨時準備救治的幾名太醫雖然束手無策，總算知道命人阻止裕王去抓，否則裕王只怕會像趙文華那般活活把自己抓死。

張沐先給裕王號脈，而後長呼一口氣道：“總算來的及時，裕王還有救。”

聽得此言，整個寢殿內的人都面露驚喜，簡直比自己從鬼門關走出來還要開心一般。裕王的生死與他們的前程，他們的生死息息相關，他們也的確值得發出劫後餘生的長嘯。

一切無話，張沐當即按照從巫頌那裏得到的記憶，教授太醫醫治之法，太醫們一一照辦。而張沐也被安排在裕王府住下，別說他被懷疑與倭寇勾結，只怕他就是柳生宗男，在裕王痊愈之前都要住在裕王府，誰也不能動。

從裕王寢殿走出之後，高拱也是再次將張沐叫到了自己的殿內。

“你們都退下。”

一眾侍衛連同伺候的侍女都同時躬身道：“是。”

瞧得偌大的殿堂燭光明亮，卻只剩高拱和自己，張沐也面帶幾分疑惑，道：“高大人，您這是……”

高拱笑道：“只是想跟張兄弟多聊幾句，沒有外人咱們也聊的自在。”

張沐拱手道：“高大人倒是信得過在下。”

把侍衛都屏退，這時候以自己的武功如果要對付高拱如探囊取物，高拱自己也不會不知道。但他還是將侍衛們都屏退了，如此也難怪張沐有幾分意外，畢竟這其實只算是他們第一次相見。

高拱則開門見山，直接問道：“裕王是中了毒蠱之術嗎？”

張沐略作猶豫，只得道：“高大人就算無法醫治裕王，至少也能查出裕王身上是發生了什麽的，恐怕我說不是大人也不會信。”

高拱面色凝重道：“能查出是誰下的手嗎？”

張沐道：“下毒之人得手之後一定早已逃之夭夭，現在抓勢必晚了吧。”

高拱拳頭緊握。

張沐則道：“不過我倒是可以找出對方下毒的手段，這樣至少下一次裕王府可以有所防範，如果大人想要尋跡追查下毒之人倒也可以一試。”

高拱道：“也只好如此了。”

張沐正要以天色已晚告退，高拱忽然又道：“聽聞嚴世蕃以通倭重罪正在派人捉拿你？”

“是。”張沐點頭，他想不承認也不行。

高拱又道：“但你卻深夜到了徐閣老府上，所以你必是被冤枉的，因為老夫相信徐閣老絕不會與倭寇有勾結，相反，他嚴世蕃能不能說得清就沒人知道了。”

張沐笑而不語。

高拱則又道：“莫非張兄弟一直在跟徐閣老密謀鏟除嚴嵩父子，那嚴世蕃正因為此才要捉拿你？”

張沐聽到這裏總算確信高拱是要套他的話。僅僅從他去過徐府就聯想了那麽多，這些高官果然沒一個簡單的。

張沐笑了笑，道：“高大人實在太看得起在下了，我在被誣陷之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武驤左衛千戶。徐閣老與嚴閣老都是朝中重臣，冠絕百官，他們之間縱使有什麽事也輪不到我摻和，您說呢？”

高拱瞇著眼，也能看出張沐言語間的謹慎。

張沐又反問道：“只是不知高大人對嚴嵩父子是何態度？”

高拱道：“老夫與徐閣老雖然略有些政見不同，但對嚴嵩的態度卻是一致的，若是他真的要動手，老夫勢必要助上一力。不止我，張居正多半也是一樣，我們幾人對嚴嵩的想法張兄弟應該能想到。”

張沐道：“那實在是妙極了，嚴嵩父子位高權重，雖然不是我所能觸及，但我卻也不喜歡他們，若有朝一日能見他們倒臺，在下也高興。”

雙方都是聰明人，話說到這裏已經不需要再說了。畢竟互相還未完全信任，誰也試探不出更多的東西，能說這些便已經表現出了相當的誠意。而最讓張沐振奮的是，高拱敢直接在他面前說出對嚴嵩父子的敵意，至少說明高拱也確信嚴嵩父子已經到了末路盡頭，否則高拱不會表露出來。

一想到害死父親的主兇即將得到應有的報應，張沐便按捺不住內心的迫切。

……

毒蠱之術發作快，要治愈也很快，在依照張沐的辦法將裕王體內的毒蠱逼出之後，第二日裕王便已經蘇醒了過來，身上烏黑的地方與膿包都明顯好轉，這也讓王府上下都對張沐另眼相看。同時張沐也查出了妖醫暗下毒蠱的路徑，並將之向王府的侍衛言明。

不過他說的越清楚，這些沒有接觸過毒蠱之術的人越覺得可怕，簡直防不勝防，到了後來裕王問起自己的情況，也有種劫後餘生，心有餘悸之感，未等元氣恢覆多少，他便已經急急召見了張沐。

“張沐，本王這條命是你救的，本王會記住你的功。”張沐參拜之後，裕王露出善意的微笑，說出了第一句話。

傳聞裕王仁慈寬厚，用人不疑，至少從張沐見他的第一印象看，倒是頗具好感。

張沐微微躬著身，道：“王爺有蒼天庇佑，小人不過盡些綿薄之力罷了。”

裕王點頭，又道：“不知我的病幾日能痊愈？”

張沐道：“蠱蟲已除，現在只需按時服藥修養，七日內必能痊愈。請王爺放心，在您痊愈之前，小人都會留在王府隨時聽候差遣。”

裕王道：“日後本王也想請你留在王府任職，你可願意？”

裕王形同太子，能在裕王府任職，他日裕王登基，王府上下的人都將雞犬升天，這本來是無數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，但張沐眼下卻不想被束縛在這裏，只是他又不能直接拒絕。否認裕王親自相邀都敢拒絕，那是何等的不識擡舉。

張沐略作沈吟，道：“小人只怕沒那個福分，因為小人現在被人誣陷與倭寇有勾結，正在被通緝之中。”

裕王道：“此事本王已知道，你可先暫時住在府中，本王會即可命人詳查此事，若查無實證，本王一定還你清白，到時候再給你正式任職不遲。”

張沐見狀只得拜謝道：“小人謝過王爺，不過小人鬥膽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裕王威嚴道：“請講。”

張沐道：“小人野管了，不求高官厚祿，只求能自由出入王府，還望王爺恩準。”

裕王笑道：“本王的裕王府又不是詔獄，你對本王有救命之恩，更不是牢犯，本王自然不會困你自由。”

“謝王爺。”張沐拜謝。他心裏也清楚，裕王府守備森嚴，不怕刺客，王府的夥食也都有專人試毒，尋常下毒幾乎沒有機會。經此一事，裕王害怕再有人對他行毒蠱之術，因此只有留自己在身邊裕王才安心，在這種情況下，自己似乎很難推掉了，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，盡量能自由出入王府。

……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